至黑暗处生出的光明,于畸余中长出的傲骨。

“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!!”


“啊,我……”陈萍萍被他拉的不能动弹,莫名想要挣脱,小家伙却不肯松手,只道:“我给你捂捂……对了,你刚才想说什么?”







“我不去!”

 

“去儋州干嘛?五竹不是在?你的暗探不是遍布儋州吗?还要我去干嘛?!”

 

“不去!”

 

费介摇头又摇头。

 

 

 

陈萍萍无奈:“那孩子交到你手中,我才放心。”

 

“五竹不是在?”

 

 

“五竹,你知道的……那家伙不通人情。”

 

“说的好像我通人情似的。”费介好笑地看着陈萍萍。

 

 

“你要是不通人情,也不会心甘情愿照顾我这么多年。”陈萍萍笑的温柔。

 

费介翻翻白眼:“切!我那是还债!懂不懂?!!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·

 

从北齐回来很久后,费介都没有办法面对那个黑色轮椅,和轮椅上的那个人。

 

 

 

想当年,江湖郎中费介被陈萍萍捡回去的时候,本来是很不情愿的。但是陈萍萍一袭蓝色长衫,玉树临风,金色头冠,鬓若刀裁,嘴角一抹微笑,不像是帝国最高特务机构的执掌人,倒似是个偶然闯入京华之地的青年书生,柔声对他说:“跟着我,天下的毒,你随便制,随便试。”

 

从此,无业游民费介成了庆国国家公务员。

 

 

 

鉴查院集全国,不,全天下之力,满足费介搜集各种稀奇药草的要求,鉴查院某处院落里的实验室总是不太平,要么发生爆炸将半条街都烧了,要么就是整个鉴查院的人都被毒雾蒙的晕头转向干脆全员停摆。

 

但陈萍萍从不管他。

 

 

 

从这以后,费介再也不用为了一日三餐走南闯北,担忧吃了上顿没了下顿。他也的确是个奇才,他制的毒,从来都是出其不意置人于死地,胜过刀剑凌厉。

 

陈萍萍甚至为他专门设立一个部门——三处,专攻制毒用毒,渐渐成为院里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。

 

 

寒来暑往,费介之毒成为每次行动的先锋,黑骑未发,三处先行,从未失手。

 

 

 

“用毒,是为了减少更少的伤亡。”陈萍萍对他说。

 

这话矛盾,但费介明白。

 

 

 

但院里其他人始终不服,用毒,是阴暗的手法。

 

那暗杀呢?陈萍萍问前来投诉的下属。

 

暗杀至少凭的是真本事。

 

用毒,难道不是真本事?陈萍萍反问。

 

 

再有人来问,陈萍萍只说:我相信费介,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但是,你的腿毁在了你最信任的人手上!

 

费介怒吼!

 

三个月后,清醒后终于能说话的陈萍萍派人找到烂醉在街上的费介,费介却对他大吼。

 

 

 

“是人都会犯错。”

 

“可为什么偏偏是你!你来承受我犯错的后果!”费介痛苦道。

 

 

“这是个意外而已。”

 

陈萍萍压抑全身剧痛,温言道:“你也不想的。”

 

“再说,肖恩已经抓到了,他一家也被我们杀了,北齐政坛至少十年内不会恢复元气,我只不过是断送一双腿,值了。”

 

 

“值什么值??!”

 

费介大声说:“我宁愿抓不到肖恩!也不想你变成这个样子!!你懂不懂?!!”

 

 

陈萍萍心中一暖,慢慢抬头看他,他半边脸颊隐在黑暗中,厚厚一层锦被包裹全身,几乎看不到身形,枕了高枕,才勉强压住咳嗽。

 

良久,他深深叹气:“我懂。”

 

听闻此言,费介倒是泄了气,闷头站在一边。

 

 

“所以,你不打算回来了吗?”陈萍萍轻声问。

 

“我没脸回来!”

 

 

陈萍萍温和道:“可是我需要你。”

 

费介又痛苦摇头。

 

“陛下派来的御医,我不放心。”陈萍萍轻声道。

 

 

费介猛然抬头,凝视陈萍萍苍白面庞,长长黑发散在枕上,衬的面颊线条倒是柔和几分,眼神里是信任,也是坚定。

 

 

“替我把脉吧。”


“以后,就拜托了。”

 

陈萍萍捋了长袖,露出消瘦手腕,疲倦闭上眼睛。

 

“替我……开个药方吧……疼的厉害……”

 

他声音越来越低,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。

 

 

 

 

从那以后,费介全心治疗陈萍萍的伤,也只有陈萍萍知道,鉴查院三处主办费介,不仅制毒天下无双,更是举世难得的神医。

 

被九品上真气灌注的身体,堪堪只断送双腿,陈萍萍已感大幸。但费介每次替他把脉,都心情沉重。这是有望进阶九品上的身子,却被自己的失误断送了,这本是在冰天雪地里也能单骑飞马奔走的健壮身体,现而今在每年第一阵秋风起时,就能咳的卧床不起。

 

 

他愧疚而沉默地护持陈萍萍的身体,后者却洞察他的心意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.

 

面对费介的白眼,陈萍萍轻声道:“也不全是为了我,这么多年,你也该有个徒弟了,护你余生周全。”

 

“我不要徒弟,也不要什么人护我周全,我好的很。”


“再说了,当年是你把我叫回来的,你现在可是暗夜之王诸国噩梦,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到底??”

 

 

陈萍萍笑的咳嗽起来,摇摇头,这人。

 

费介斜眼看他:“再说了,就你这身子,过仨月入冬了,我不在,我怕我哪天回来就见不到你了!”

 


陈萍萍好不容易平稳气血,却不理会他:“我这里,你放心,鉴查院今时不同往日,无人敢来犯,你开的药,我一定按时吃,况且,还有影子在。”

 

 

费介见他坚决,唠唠叨叨叮嘱了许多,才出发前往儋州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三月后——

 

 

“费介!反了你??!!我的话现在对你一点用没了是吧?!”

 

费介摊手,甩锅:“他自己想来——”

 

陈萍萍生生别过脸,不去看费介旁边那个小团子。

 

 

“你明明知道他的身份!怎么能私自带他回京?!”陈萍萍气急,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 

再说,五竹呢?

 

五竹就在旁边,从黑暗中掷出一句话:“我只听少爷的。”

 

陈萍萍气的胸口一疼,得,药白喝了!一个两个都不省心!!

 

 

 

 

让费介去教范闲,他倒好,直接把人带回京了!让他如何和陛下交待?!京都那么多双眼睛,他又如何保证孩子的安全,那可是小姐的孩子!

 

 

 

 

 

“院长,你真是关心则乱,鉴查院暗探那么多,我一路回京,你也不想想——我是怎么瞒过你的。”

 

陈萍萍一愣,的确。

 

 

“你是说?陛下?”

 

陈萍萍摇摇头,不可能。

 

费介摊手。

 

但的确无法解释,从儋州到京都,何止千里,鉴查院暗探众多,爷俩一路上走走停停,怎会一点消息没露出来,除了那位至尊,谁能抹了鉴查院的消息?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“你好像不欢迎我?”是孩童脆脆的声音。

 

 

陈萍萍这才看向那个——他明明万千牵挂的孩子。

 

 

 

八岁的范闲睁大眼睛,歪头紧盯着陈萍萍。

 

陈萍萍一阵恍惚,怎么那么像?

 

 

 

“是我让老师带我回京的,你不要怪他——”范闲拉住费介的衣襟,怯生生道。

 

陈萍萍惊醒:“我……”

 

 

“你可以把我送到范府,我是范家的私生子,虽然没有名分,但我都这么大了,他总得认我。”

 

“不会给你添麻烦的。”

 

 

 

陈萍萍闻言,心中一痛:“不不……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
 

范闲定定看他,那是怎么样呢?

 

陈萍萍心想自己真是被费介弄乱了,回京又怎样,倾鉴查院之力,难道保不了这孩子周全吗?想到此,他镇定下来。

 

 

 

“走近些。”

 

 

范闲几步就跨到陈萍萍面前,身量堪堪在他眉眼下面,初冬时节,小家伙裹了锦袄,卷毛草草梳成两个团子,两鬓飞发散乱,一看就是费介的手笔。抬头看他时,目光好奇又迷惑,但丝毫没有畏惧。

 

 

“你愿意来京都?”

 

“嗯!”

 

 

“你想……回范府?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 

“怎么不说话?”

 

 

范闲扭头看一眼费介,道:“我想住这里!”

 

“什……什么?”陈萍萍一惊,看一眼费介,后者摊手表示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。

 

 

 

“你是范建的儿子,住我这儿像什么话?”陈萍萍耐心道。

 

“可我是鉴查院提司。”小家伙掏出令牌,在院长面前摇晃着。

 

“这可是你给我的。”又认真提醒院长。

 

 

陈萍萍失笑:“我知道,但——那只是官职,并不需要住这里的。”

 

“是嘛……?”

 

 

陈萍萍点点头,既然是陛下默许的,那么范建此时应该也知道了,虽然还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,但既然回来了,就不会任由这孩子在外面。

 

 

 

“不过……”

 

陈萍萍皱眉发现范闲嘴角一抹褐色,伸手就要替他抹去,却被小家伙一把拽住:“不能动!”

 

 

“怎么了?”陈萍萍惊讶问。

 

“这个有毒哦。”范闲眨眨眼睛。

 

“老师配的毒,碰了就会中毒,会死的很惨的——”又兴奋道。

 

 

陈萍萍恼怒看一眼费介,费介翻了白眼道:“不是你让我教他的吗?”

 

陈萍萍气结,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。

 

 

 

“你的手怎么这么凉?”范闲两只小手紧紧握住陈萍萍一只手,问道。

 

“啊,我……”陈萍萍被他拉的不能动弹,莫名想要挣脱,小家伙却不肯松手,只道:“我给你捂捂……对了,你刚才想说什么?”

 

 

“哦,我是说,你既是范家的孩子,自然要回范府,不过,以后想来鉴查院玩,当然随时可以来,毕竟你老师在这里……”陈萍萍回过神来,找回要说的话。

 

 

 

“真的?!我就知道你最好了!一定不会不管我!!”范闲兴奋摇摆陈萍萍的手,又蹦又跳。

 

“我……最好……?”

 

 

“是啊!老师说了,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!!”

 

 

“咳咳……我可没说,你别乱说,见到院长就拍马屁,还把我拉上……真是,孩子大了,没大没小的……咳咳,那个……我真没说啊,他编的,跟我没关系……”费介扯了范闲离了陈萍萍身边,尴尬说道。

 

 

 

 

陈萍萍仰头看着师徒俩,心中一片感动,却对范闲道:“我可不好……以后你就知道了。”

 

“我不信!我信老师的!!你骗人!”小家伙声音惊天动地,震慑了整个鉴查院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这下好了,新任提司回来了,大家都知道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(完)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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