私设闲崽从小养在范府。
一年四季都来骚扰院长大人的小闲闲。
窗外雪花飞舞,屋内一室融融。
书案后面的人,于无人处,也好好地端坐。凝神细看文书,时常提笔批示。偶尔蹙眉、歪头,思考,又埋进书册。
突然,后背一团软软的、暖暖的、痒痒的……
“做什么?”
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含糊不清,看来又偷吃了。
“我?办公……”
“真无聊~哼……”
坐着的人笑问:“怎么?又逃学了?”
“哪有?下雪了,师傅说放假好了……我看是他自己想放假了……”
陈萍萍一惊,抬头看窗外,什么时候下起了鹅毛大雪?再低头抱起轮椅边的小团子:“这么大雪,你怎么来的?”
“自然是抓了跟在后面的暗探,让他带我来的……”范闲伸手摸摸陈萍萍面颊,“怕你无聊嘛,来看看你……”
“我?无聊?怕是你自己无聊吧……”
范闲不理他,挣脱着跳下来,托腮,点点书案:“你什么时候结束啊?”
“这……”陈萍萍见他皱巴巴的小脸,“你想做什么?”
“打雪仗啊!”范闲眼睛一亮。
陈萍萍眨眼看他,打雪仗?那不是应该找自家弟妹的吗?
“我们一起玩!”
陈萍萍有些为难。
“你看着我就好啦,我团雪球给扔给你玩!好不好?!”范闲拽他衣袖。
原来如此。
“当然好——”
“院长!接着——”
雪花飞舞中,一个小小的雪球向陈萍萍怀里飞去。
陈萍萍接住,掌心里小小雪球只有鸽子蛋那么大,冬天极冷,他的手也不暖,雪球久久不化,他也舍不得扔了。
却见小团子蹦蹦跳跳过来,抢了雪球,扔了,又用袖角擦了他手中雪水,将他手掌贴到自己脸颊,火热火热的,又歪头问:“暖和吗?”
“别冻着了——”陈萍萍看他红扑扑的小脸儿,担忧道。
“不会!我热着呢!!”
说完又跑走了,小短腿在雪地里一个踉跄,又爬起来,身上沾了雪,都不拍拍的。
陈萍萍笑着摇摇头,在屋檐下,单手支在轮椅扶手上,笑看小儿笑闹。
“真是胡闹!”费介塞给他一个手炉,脸上却没有恼怒。
自从范闲被自己收了做徒弟,经常到鉴查院串门后,院长心情倒是好了很多,偶然微恙也很快痊愈,往年冬天,院长可是连门都不能出的,现在却有精力在屋檐下观赏小儿闹雪。
.
“萍萍!看我!”年轻人一袭青衣,在雪地里飞跑,一个雪团直勾勾飞来。
陈萍萍眯眼,作势要借住,却见雪球斜斜飞走,堪堪擦了人鬓角,“啪”的一声撞在屋檐下的柱子上。
范闲飞身过来,笑问:“怎么?吓到了吗?”
陈萍萍抚平他鬓角飞发:“这么大人了,还瞎胡闹!”
“好玩嘛!”
“说起来,江南少雪,好久没遇到这么大雪了!”
“你喜欢雪吗?”
范闲却摇摇头:“不喜欢!”
“下雪太冷了,我怕你不舒服——”
说罢,将手胡乱在衣襟上擦了擦,握住陈萍萍的手:“怎么样?今天还难受吗?”
“怎么会?刚入冬就被你逼着喝了那么多药——”
“良药苦口嘛!”范闲得意,又凝神听他脉,点点头。
在江南隐居的第三年,好久没遇到这么大的雪了。两个人都很兴奋,年轻人又化作那年在鉴查院玩闹的顽童,却不敢将雪团扔进院长的怀里。
三年前陈萍萍深受重伤,凌迟的伤还在啃噬血肉,范闲使出毕生绝学,堪堪将人从死神手中拉回,又带人离开冰冷之地,来到四季和暖的江南,期盼在南国春色里,他的爱人也能慢慢复苏,如同当年在鉴查院,一低头,一俯身,就能将那小团子抱到膝上。
“笑什么?”
“笑你这么大人了,跟当年那个爬鉴查院后墙的小人儿没什么区别……”
“是嘛?看来这么多年,我就光长个儿了……”
范闲慢慢推轮椅,出来这么久了,该回去了。
“不,是我的安之,从来没变过。”
范闲一愣,俯身趴在轮椅上:“初心不改,你教我的。”
你教我的,我永远记在心里。
(完)